争锋实体经济与金融化

在7月28日“实体经济与金融化”闭门会议上,与会专家就“脱实入虚”现象及其根源,以及下一步应该采取的措施展开了探讨。

边界不清

“2016年,A股市公司整体净资产约23万亿元,净利润2.76万亿元。在这其中,上市银行净资产在10万亿元,净利润1.32万亿元。如果把金融类企业和房地产企业算在内,在A股市场上,比较少的企业拥有大部分净资产。”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工商管理出版分社副社长李文重指出,从美国经济发展历程看,在其快速发展阶段,金融业越发达,富贫差距也越大。我国也可能面临这样的发展阶段,这就需要我们思考,金融和实体经济边界到底在哪里,金融在整个国民经济中占比多少才合理,金融对企业、企业对金融介入到什么程度才合适,两者之间如何互相促进协调发展。

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所副研究员朱鸿鸣看来,在经济发展过程中,实体经济和金融的地位和边界是在动态变化的。据其介绍,根据《漫长的20世纪》的研究,距今五六百年间,总共有四轮经济发展周期,每一轮周期的主导经济体的经济发展都分为两个阶段,第一个是物质扩张阶段,第二个是金融扩张阶段。以第四周期主导经济体美国为例,其从二战结束到上世纪七十年代,是物质扩张阶段,七十年代末之后开始进入金融扩张阶段。不同年代流行不同的俗语,上世纪五十年代流行的是“对通用有利的就是对美国有利的”,而八九十年代之后流行的是“对华尔街有利的就是对美国有利的”。套用到我国的情况,1978-2008年间可以看做物质扩张阶段,实体经济迅速发展;2008年之后,开始迈入金融扩张阶段。

北京传立资本管理有限公司合伙人陈小军也指出,改革开放以来,在不同时点,社会主流的赚钱模式不同,如上世纪80年代主要是靠贸易、双轨制、信息不对称,90年代靠制造业。但他认为,在前两个阶段社会财富大量积累后,2003年开始,主流模式变成是以自然资源为基础、以房地产为代表的产业,当前的主流模式则是金融投资。

而据中国航天建设集团有限公司总会计师马燕明的介绍,我国实体经济与金融的结合,应该源于上世纪90年代学习日本经验,2001年出版的《金融控股公司研究》一书提出了三种控股模式,包括金融控股、实业控股、金融与实业混搭的控股。具体的模式,则有中信模式、五矿模式等。

那么,实体经济与金融应该是怎样的关系?新理财杂志社社长兼总编辑马靖昊认为,实体经济和金融的关系可以采用《易经》中的阴阳理论解释。金融是为实体经济服务的,既然如此,实体经济就应该是阳、金融是阴。现在金融突破了它的边界,过度膨胀,导致实体经济出问题,就是阴盛阳衰。

中铁第五勘察设计院集团有限公司总会计师戴建国也认为,实体经济和金融各有自己位置,实体经济如果没有金融的支持、完全弱化金融,是没有活力的,反过来,如果金融完全侵蚀了实体经济的利益,实体经济没有生存空间,那么社会也虚化了。

“‘金融活实体经济活,金融稳定实体经济稳定。’但如果没有实体经济,金融的稳定是假稳定。从金融本身来说,过度创新的金融对低效无效的实体经济支持力度过大,是弊大于利的。”

在当前经济下行压力大、大部分传统制造企业经营困难的环境下,金融业高利润吸引着众多实体经济企业加入。据了解,一些央企已经将金融定位于一个要做大做强的板块,一些发展前景颇好或者积累大量现金的企业,也在跃跃欲试参与金融业。“站在企业角度,首先要赚钱。因此无论是‘脱实向虚’也好,还是‘脱虚向实’也好,企业的目的只有一个,就是利益最大化。当前金融市场不是一个开放的市场,这足够吸引传统企业,从企业本身来说,其实是理性选择。”一位与会人士如此说道。

过界原因

对于金融快速膨胀、挤压实体经济发展空间的原因,可谓众说纷纭。

朱鸿鸣指出,最近这几年来,我国高度金融化一个最重要的驱动因素,是金融业的高利润率或高资本回报率。为什么金融业的资本回报率高?他认为有两个原因。第一是金融业是一个很典型的规模效应型行业,在单位利润稍微有所下降的情况下,如果规模扩张速度很快,利润也会快速增加;第二是金融的属性是收益当期化、风险滞后性。

“在一个长周期看,金融业的利润可能是社会平均利润。但在十年或者持续比较长的时间内,如果其利润率偏高,就会吸引资本、人才等各种要素。”

河北大学管理学院教授赵立三认为金融“跨界”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宽松的货币政策,尤其是过度刺激经济增长的货币政策。他以房地产为例,在2006-2016年间以等量资金投资,若投资多套房地产,将获得超高回报;若存入银行只能获得微利,相对于投资房地产,反而是重大损失。他认为过度刺激经济增长导致了一个重要的经济现象—“储蓄低收益、房产投资高收益”,收益宽幅现象差距太大。

“搞实体经济的人以制造业的名义拿地,拿地之后改变土地用途去盖房子赚钱,真进行制造生产反而赔钱,因为生产成本高,收益很低。这就倒逼着实体经济的资金流入了房地产,导致杠杆率迅速攀升。”

中山大学管理学院在聘客座教授谭劲松从另一个角度提出,谈实体经济与金融化,首先概念要清晰,比如什么是金融侵蚀实体经济利润,应该界定清楚。其次,要弄清楚现在实体经济发展困难的真正原因。对于后者,他认为,我国经济快速发展近40年,发展模式的方向是套利,有实体套利,也有金融套利,还有国别套利、物种套利等。当套利接近尾声,才发现这种发展模式存在问题,要从套利模式转型为创新模式,即所谓“腾笼换鸟”,但老鸟飞走了,新鸟没有飞来,所以企业才发展困难。

“金融很大程度上是对实体经济未来预期的放大,实体经济开始的预期好,才有泡沫出来,实体经济不行了,原来吹大的预期就会有水分。这就是泡沫。”

陈小军认同这一观点,即产能过剩、出口市场萎缩,导致传统产业赚钱难,而传统产业对新技术的迭代和发展不了解,普遍感到焦虑。

中国联通财务部副总经理陈沛从企业成本出发,详细分析了企业为何不赚钱。他指出,实体经济的成本由四部分构成。第一部分是本身的制造成本和服务成本,这是实实在在的成本;第二部分是交易成本,为了把产品和服务卖出去,获得资源买卖的成本;第三部分是财务成本或者金融成本;第四部分是税费成本。

在这四部分成本中,金融成本占实体经济的成本非常高,主要包括两块,第一块是金融行业反映的利润,即其赚的钱;第二块是其自身的成本。金融能获得高利润,主要原因是金融市场竞争不充分,比如金融牌照是受控制的;其次是征信体系不完善导致的高成本,比如银行和企业之间促成借贷关系的成本非常高。

税费成本决定了政府的边界在哪里。政府大,税收就重,当整个经济都处于收缩状态时,政府也要收缩,否则税收无法承担庞大的政府。当前国家正在大力推动的简政放权,正是这方面的工作。

另外,在互联网高度发展的今天,企业自身的交易成本(中间成本)也很高。“我们要实实在在从企业成本构成的四个方面等寻找解决办法,不能简单地怪金融。”

如何协调发展

对于实体经济与金融如何才能互相促进、协调发展,谭劲松直言挤泡沫有两个渠道,第一是搞好实体经济,金融要服务于实体经济。“对金融来说,第一,信用是永远的;第二,金融是一定有杠杆的,但利润来源还在实体经济,核心资产是现金、应收账款、存货、设备。”第二,因为金融是实体经济未来预期的放大,其中有主观成分人为放大,这部分应该监管。“监管一定要管秩序,因为金融最重要的就是秩序。”

朱鸿鸣也提出两个思路,首先把金融扩张的速度降下来,去杠杆正是着眼于此;其次从会计准则角度看,如何在一定程度上解决金融“收益当期化、风险滞后性”问题,还需要探讨。

“传统产业不行了,但新的技术、新的行业在蓬勃发展,金融应该从过去对实体经济的锦上添花转变为雪中送炭,来承担当前企业提档升级过程中的风险,支持产业的发展。”陈小军说道,对企业来说,技术迭代是金融持续支持实体经济的动力,如果没有技术持续的更新和迭代,金融很难支持实体经济。

北京京港地铁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兼CFO李红薇也认为,“一个企业要可持续的生存下去,必须以它的引领能力作为生存基础。这个引领能力在于它所提供给社会的产品和服务,一定是这个社会所需要的。这个需要本身一个是满足需要,另一个是引导消费需求,只有在这个层面上,资金的大量支撑才能够使这种需要可持续。”

她进一步指出,精准地确认企业的成本及收益状况,才有可能在未来发展过程中使金融来支撑企业。当企业精细管理、切实满足社会需求,能够提供很好的社会消费吸引力的时候,金融实际上是追随企业的,而且在追随过程中,当看到企业风险控制很恰当时,会适度降低自己的获利空间。

“未来中国经济如果要平稳的发展,一定是实体经济和金融共赢,看似金融支持实体经济,实际上是实体经济在整体上支撑着金融,这样双方携手才能够共进。”

陈沛提出可以通过互联网来降低交易成本和征信成本。“一个企业交易的利益相关方只有四个:买方、卖方、政府发票、金融机构,如果搭建一个平台,把这四方放到一起,形成B2B模式,这既可以把金融机构转嫁企业的征信成本降低,政府以发票为基础的征信体系也可以完善。”

但他也指出,关键在于政府如何搭建一个成为社会基础设施的平台,如果让企业建这个平台,成本巨大,不现实;如果政府可以做到,成本的边界可以更清晰一些。

从金融监管角度看,马靖昊提出,前几年金融创新很多,有一种观点认为政府不要管得太多,但现在来看,在金融创新领域不监管或者弱化监管的,基本上都出了问题。金融创新不能脱离为实体经济服务这一前提,同时在市场化发展过程中,也要更好地发挥政府的监管和引导作用,二者不是对立的关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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